中國因何被稱作“世界園林之母”
《中國:世界園林之母》
紅豆樹
湖北西北部風光
廣袤的中國大地,擁有極其豐富的自然資源。其中,多樣性的植物在世界上占據重要地位。晚清時期,伴隨著中國國門的被迫打開,一些外國人來到中國,開展植物系統(tǒng)考察和采集,E. H. 威爾遜就是其中的代表。他把考察經歷整理成《中國:世界園林之母》一書,該書20世紀30年代出版后長期備受關注。早在18世紀,西方園藝學家研究中國引種的大量栽培花卉,就曾得出中國是“中央花國”的結論,而威爾遜通過自身經歷和這部著作,進一步強調了中國原產花卉植物對世界園林的巨大貢獻。如今,時光雖已過去近百年,但該書對于人們認識中國瑰麗的植物世界,帶動中國植物在全世界的影響,依然具有科學價值和文化價值。
11年4次到中國采集植物
威爾遜(E. H. Wilson,1876—1930)是英國園藝學家和植物學家,被稱為“植物獵人”。他曾獲得英國皇家園藝學會“維多利亞”榮譽勛章,并擔任哈佛大學阿諾德樹木園主任。清朝末期,他前后用11年時間4次深入中國中西部地區(qū)采集植物,在《中國:世界園林之母》一書中,進行了詳細記載。而該書中文譯者胡啟明,是中國科學院華南植物園研究員,長期從事植物學研究,作為專業(yè)人士翻譯此書,確保了該書中文版的閱讀品質。
《中國:世界園林之母》之所以長期受到關注,在于該書將文學的形式與科學的內容融為一體,既有學術性,亦有趣味性。該書共30個章節(jié),威爾遜以游記的形式記錄了來中國考察的所見所聞。他不僅用大量筆墨描述了沿途所見植物、作物等,同時也記錄了當時中國的自然地理、社會文化、民俗歷史等風貌。威爾遜深入觀察和記錄中國之行,開宗明義地提出了“中國乃世界園林之母”的觀點,強調中國植物對世界園林的貢獻,也回顧了前人在中國采集植物的經歷。
從16世紀開始,就陸陸續(xù)續(xù)有外國人來到中國采集植物,并將中國植物引入世界各地,豐富和拓展了世界植物種植的版圖,如肯寧漢、林奈、福瓊、戴維、德拉維、法格斯等。威爾遜來到中國,已不是一般普查性地泛泛采集植物,而是目的十分明確,不僅采標本,還采收種子、插條、接穗、鱗莖、苗木等,并將這些植物引種至西方,進一步開發(fā)利用。
威爾遜前兩次來華受英國維奇公司派遣,主要目的為采集新發(fā)現的珙桐種子和美麗的綠絨蒿,均如愿以償,并獲得許多其他有價值的觀賞植物,轟動了整個西方園藝界。后兩次受美國哈佛大學阿諾德樹木園派遣,把目標對準了那些具有觀賞和經濟價值的喬木和灌木種類,特別是耐寒、能適應北美環(huán)境的植物種類。
11年中,威爾遜共采得5000種植物,寄回1500種植物的種子,還有許多鱗莖、接穗和插條,后有1000余種植物引種成功,在西方落地生根。他驚嘆“中國中部和西部遙遠僻靜的山區(qū)簡直就是植物學家的天堂,喬木、灌木和草本聚集在一起,復雜得令人茫然失措”。他認為中國西部之植物,是全球豐富的溫帶植物區(qū)系。這個論斷不僅被學術界公認,而且隨著工作的不斷深入,中國植物豐富程度還在不斷提高。據目前資料統(tǒng)計,中國有3萬多種植物,其中食用植物有2000余種、藥用植物3000多種。特別是一些古老的裸子植物,現在北美和歐洲只有化石記錄,但仍然存活于中國。著名的“活化石”水杉,就主要集中在重慶萬州和湖北利川。
與中國植物零距離接觸
威爾遜作為植物學家,不僅對中國植物非常癡迷,對于中國的歷史地理、風土人情、社會運轉都有濃厚的興趣。他來到中國的那個時代,是中國積貧積弱、民生凋敝的時代,而當時的英美等國家歷經工業(yè)革命,社會經濟科技迅猛發(fā)展。他來到中國大地,內心深處不免有一種天然的優(yōu)越感。中國豐富的植物資源、地質地貌和邊遠山區(qū)農民的生存現狀,他零距離觀察和記錄,在該書的字里行間,都有直接的體現。
威爾遜在中國進行植物考察,從湖北西部的宜昌作為起點,沿著長江進入四川的廣袤地區(qū)。對于宜昌的植物生長記錄,他寫得極為詳細。該書第四章《宜昌的植物》中寫道:“宜昌樹木的數量不是很多,但其種類之豐富令人吃驚。春季,白花泡桐和楝巨大的圓錐花序引人注目。到了秋季,烏桕滿樹紅葉,非常顯眼。柞木多用作路邊祠、社的遮陰樹。常見的樹種有:皂莢、鹽膚木、化香樹、枹櫟、香椿、楓楊。”此外,他還對很多樹木進行“畫像”。他是植物學知識豐富的學者,如同地質學家對不同的巖石化石如數家珍。
在該書第五章《湖北西北部的一次尋花之旅》中,威爾遜如實記錄了尋找花草樹木的難忘經歷。1910年6月,他帶著幾個隨行的農民工,在崎嶇的山路中跋涉。俗話說,最美的風景在常人難以抵達的地方,他的經歷正好印證了這一點。他在書中寫道,在連山路都沒有的地方,他只好攀巖,在一處山頂俯視四周,看到很多的梯田。對此他很感嘆:中國人勤勞肯干,凡是能種莊稼的地方,都不會讓土地閑著。當時的中國人口繁衍迅猛,若不開墾土地進行種植,就難以養(yǎng)活更多的人口。在探尋植物的路途上,他時常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難,而他沒有退縮。植物對于他而言,有一種巨大的魔力。
作為“植物獵人”,威爾遜并非只寫見到的植物,對于植物所依存的地理、地質、土壤、氣候等要素都予以描述。其原因很簡單:一種植物能在一個區(qū)域長期繁衍,并不是孤立的現象,需要各種外在的必要條件。本書第六章《森林與巉崖:穿越湖北——四川邊界》中,就對植物生長的環(huán)境進行了這樣的描述:“我們進入四川東部的第一天……再次身處堅硬石灰?guī)r峭壁之中,其景色與長江峽谷及其鄰近地區(qū)極為相似。土壤板結,為黏土壤,山崖上大部分有樹木,最常見的喬木和灌木與湖北的種類相同。華山松極多,巴山松也常見,還有怪樣(生長不良)的云杉和鐵杉。”當時他前往四川探尋植物,雖然困難重重,可他時常想象更多的植物可以被發(fā)現,就有了前行的動力。在四川野外,他發(fā)現了野生的月季花,這讓他格外激動,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野生月季花。
在野外考察植物,威爾遜對于四川的山民們有良好的印象:質樸、善良、能吃苦,做事任勞任怨,盡管他們多數是文盲。他每到一個偏遠的村落,山民們都帶著巨大的好奇心看熱鬧。畢竟,外國人那時是罕見的。在閬中一帶,他對這里的村鎮(zhèn)和風俗,也不惜筆墨記錄。在他看來,四川這一古老地區(qū),農村集市體系都經精心設計,農耕高度發(fā)展,很多陵墓修建講究,婦女形象健美。成都平原給他留下深刻印象,他認為這里是中國最富庶、土地最肥沃、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區(qū)。平原上的樹木種類繁多,榿木沿溪邊、溝邊極多,是主要的燃料來源。在平原偏北的地方,喜樹很多,在村落里,竹子、櫟樹、苦楝、皂角樹、楠木最為常見。由于桑樹、柘樹普遍,這直接促進了蠶絲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其實當時不單是成都平原,整個中國的產業(yè),都和農業(yè)種植有直接聯系。
中國植物的世界影響
中國植物種類之豐富,這是威爾遜來華之前沒有想到的。該書第二十一章《中國西部之植物——全球最豐富之溫帶植物區(qū)系簡介》和第二十二章《主要用材樹種》等篇章中,進行了詳細敘述。植物區(qū)系中,他把植被垂直分布用示意圖予以展示。在他看來,中國植物分布在暖溫帶、溫帶、寒溫帶、亞高山帶、高山帶、高寒荒漠帶。由于海拔高度的不同,植物種類的分布也各不相同。在所有的樹種中,他對竹子情有獨鐘。因為竹子在中國不光是主要的用材,還受到文人墨客的青睞,這種植物象征著百折不撓的精神。此外,他還在書中寫道,生長在四川的楠木,是制作家具、房屋建造的重要材料。紅豆木作為最珍貴的木材,備受當時中國人的追捧。
中國作為傳統(tǒng)的農業(yè)國家,是世界上栽培作物八大起源地之一。當今世界上主要栽培的1500余種作物中,有300種起源于中國,如:大豆、綠豆、赤豆、水稻、大麥、茶葉、油桐、大白菜、榨菜、茭白等。屬于中國原產的果樹有50余種,如:桃、李、杏、棗、柿、板栗、柑橘、柚子、金橘、荔枝、龍眼、中華獼猴桃等。中國觀賞性植物也極為豐富,如山茶屬共280種,中國有238種;杜鵑花屬共960種,中國有540余種;報春花屬共450余種,中國有300種……從這個維度講,正如威爾遜所言“中國乃世界園林之母”。此外,中國利用植物保健、治病的歷史由來已久,中草藥更是一個寶庫,“青蒿素”就是著名的例子。
近百年來,許多中國植物已引種到世界各地,不僅栽培成功,還取得進一步發(fā)展,有些還成為當地經濟發(fā)展的支柱產業(yè),因此被稱為“影響世界的中國植物”。如茶樹,現在印度、斯里蘭卡、印度尼西亞和肯尼亞都大面積種植。甜橙引種到美國后,培育出了著名的華盛頓甜臍橙。其中,直接與威爾遜有關的是中華獼猴桃。1900年,他在宜昌栽培這種植物,很快受到外國居民的歡迎,稱之為“宜昌醋栗”,同時他也將種子寄回英國皇家園藝學會和美國農業(yè)部引種站。1904年,新西蘭女教師伊莎貝爾探訪她在宜昌從事傳教工作的妹妹時,從威爾遜栽培的獼猴桃處獲得少許種子帶回新西蘭。正是這些種子,將獼猴桃發(fā)展成為今日新西蘭的支柱產業(yè),成為一種新型水果,風行全世界。
在觀賞植物方面,這樣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。正如威爾遜在書中寫道:“在美國或歐洲找不到一處園林沒有來自中國的植物,其中有美麗的喬木、灌木、草本和藤本。”可以這么講,沒有中國植物就稱不上園林。尤其是北美,引種中國的喬木和灌木在1500種以上,美國加州的樹木花草有70%以上來自中國。
除了直接引種成功,轉化為商品推廣應用的種類外,還有許多種類被用作選種、育種的原始材料,培育出了許多新奇美麗的新品種。如鄂報春,原本是一種不起眼的雜草,廣布于我國中南和西南部。1879年由宜昌引種到英國,經多年選育,現在已成為主要花卉品種,廣泛栽培于世界各地。威爾遜在該書第二十五章寫道:“誠然,我們使這些種類得到進一步的改進,幾乎改變了它們原來的面貌。然而,如果沒有這些原始材料,我們今日之庭園和溫室花卉會是何等的貧乏。”
通讀該書,我們不難發(fā)現,中國植物種類之所以豐富多樣,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原因。首先是國土遼闊,從北溫帶一直延伸到熱帶,歐洲、美國和其他溫帶地區(qū)都不具備這一條件。其次是中國有40%的地方在海拔2000米以上,包括許多隔離的山系,提供了多樣的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,孕育了不同的植物種類。最后是自新生代中新世以來,當北半球氣候漸漸變得不適合植物生長,特別是在第四紀冰川時,中國沒有直接受到北方大陸冰蓋的破壞,只受到山岳冰川和氣候波動的影響,基本上保持了第三紀古熱帶區(qū)比較穩(wěn)定的氣候,其連貫的陸地,使北方的植物可向南方遷移,找到避難所,免于滅絕。
《中國:世界園林之母》,不僅向全世界揭示了中國植物資源的豐富和多樣性,還特別提及西方的植物種植深受中國的恩澤。威爾遜給我們展示的植物世界,是100多年前的中國。近年來,中國不斷加大植物資源的保護力度,尤其是對植物多樣性的高度關注,使得中國大地上的植物,出現蓬勃生長的狀態(tài)。我們關注植物的昨天和今天,本質上就是倡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,攜手走向未來。
編輯:liqi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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